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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一)

2019-06-22

辞职后到回家之间有几天的间隙,正好赶上了上海电影节,去上海看了四天电影,非常满足。第一次参加电影节,没有排得很紧,但也看了十一部电影,多数为没看过的片子。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在大荧幕看到了 4k 修复版的《海上花》,清晰,美好。希望有生之年,能在影院看到侯导所有电影的 4k 修复版。

上海真的是大城市了,或许从任何城市到上海都有一种进城的感觉,前两天听「朴素」谈他们从北京到上海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时还不以为然,这次从杭州到上海就印证了。不止是高楼大厦的缘故,更是人的气质。我可能在中国的任何其他城市都无法在影院见到那么多的大爷,大妈,文质彬彬。还有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和杭州这个完全没有什么夜生活的城市比起来,上海的夜晚可太便利了。

走在街上,不时会有种梦回香港的错觉,感觉香港就是上海的未来,有太多影子了。城中心的人行道都会显得很狭窄,汽车在看似狭窄拥挤的街道快速穿梭,所有的空间都被充分利用,停车或其他。甚至是路边的施工,也许是巧合,上次去香港时,住的地方周边到处都在施工,修路,而这次也会一次次穿过一个个施工的铁架。印象最深的还是市中心高楼下的吸烟区,不同工作的男男女女在阴影里懒散地吸烟,张望,沉默,实在太像「志明与春娇」中的场景。

不是第一次来上海了,谈不上多喜欢这里,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会在这里怎样。但上海确实是个特别的城市,不会太古板,也没那么千篇一律。特别喜欢公交车上的上海话报站,以及最后那句「谢谢『ziazia』」,很亲切。

6月15日

下了高铁就直奔「兰生典尚影院」,应该是个有点年份的影院了,或者说是剧院。我所看的厅完全就是个剧院的感觉,舞台上平时或许还能表演节目,水泥阶梯和老旧的座椅,都让这里显得很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提前到的缘故,在候场时看到了上影节的志愿者,也第一次了解到,原来这些电影的字幕时需要人工来放的,似乎是一条一条跟随电影的放映输入的。所以,几乎每个电影节影院都会有一个 LED 屏幕在荧幕下方,用来显示字幕。如此繁琐的工作,感谢志愿者们的工作的同时,想到或许未来智能眼镜什么的可以实现智能的自动各语言字幕功能,便利优雅。

我的上影节开场影片是布列松的《死囚越狱》,以前并没有看过他的电影,算是在影院打开一位大师。观感还算不错,一方面后半段的越狱实行阶段确实看的紧张刺激,节奏非常好,另一方面,全片几乎都是旁白在带着观众来进入故事,这种形式也是第一次看到,不知道这是老电影的某种特征还是导演的某种尝试。不过前半段显得有些沉闷,甚至有点让人昏昏欲睡,若非在影院,怕是都快进掉了。

也是在这一场,就见识到了「赶场大军」,在电影字幕开始放映,大家礼貌性地鼓起掌来的同时,就看到有很多人飞速冲出影厅,定是要赶去别的影院看下一场了。我就从容许多,因为我专门买了这一个影院的下一场,而这一场也成为了我在上影节的最特别的观影体验。

直到影片里的印度歌舞响起之前我都以为这是那个经典老片《恶魔》,万万没想到这是一部印度最近的新片,而且是一部非常冒犯观众的片子,会让人产生生理反应,本来就没坐满的影厅中途很多人也陆陆续续退场了。影片全程使用第一人称视角,手持的镜头非常晃动,整体的观感就像是在看一个人在玩第一人称视角的恐怖游戏,就连里面制造惊悚感的手法都和游戏如出一辙。当然也有很多恐怖片固定的镜头套路,但是都显得非常刻意,看起来就比较尴尬而不恐怖。因为故事本身其实是关于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如何因为家庭社会的种种因素变成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的,但由于其太多的故弄玄虚和太强的形式感,让观众很快就疲倦不堪,其背后的社会批判也就很难到达。「我知道你要讲这个,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咋咋唬唬的了。」再加上那场放映时,音响声音似乎过大,很多人都会难以忍受,但又因为这个巨大的声音的神经质实在和电影本身的气质太搭了,大家都不太敢质疑这是放映的事故,我后来几乎需要塞着耳机才能坚持看完。看完回想起来,这应该算是那种拓宽观影体验边界的片子,如果让一个精神分裂患者来拍一部电影,或者如果你想去展现一个精神分裂患者严重的世界,那么这部片子确实做到了。似乎无论任何类型的印度电影里都会有歌舞,即使这样的片子里也有几段 MV 式的歌舞,可谓大开眼界。

这场结束后,我先去宾馆办了住宿,也短暂地休息了下为晚上锡兰的《三只猴子》养精蓄锐。晚饭在街边的面馆再次尝试了焖肉面,果然还是没有苏州的好吃。

《三只猴子》的观感非常不错,摄影非常突出,风格化强烈。印象深刻的几点:一、母亲去要提前支付赔偿金时,官员的怠慢,以及再那个极具讽刺的手机铃声响起时,风扇的仰拍官员的大特写,声话的不同步,非常高效地展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平等的权利关系。二、儿子代替伊斯兰教法,掌掴出轨的母亲,窗外回响着古兰经。三、结局时父亲找到比自己社会地位更低的人希望他能像自己一样替人入狱,压迫更加弱小者来抵抗压迫,可以说非常残酷,真实了。四、几次死去的弟弟的出现,走近,突然搭上的胳膊,可以说是非常恐怖片了,现场有女生吓得叫出声来。

6月16日

今天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看了,早场的《Bille》是和 Y 一起看的。这次到上海另外一个很重要的行程当然是和 Y 聚一聚了,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见了。越长大越会发现很多人,真的就会走散了,尤其是工作之后,很多人不联系了就再也不会有联系了。我是一个太懒惰的人,总是不能努力去维系很多的关系,但是又很渴望身边能有三五好友,玩游戏,谈天说地都好。Y 对我来说就是我愿意努力维系,可以打开自己的朋友。我对这个世界一直悲观,但我希望我的朋友们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Bille》是一部小品式的电影,我想也只有北欧国家能够将这个题材拍的那么轻盈,那些不算开心的童年经历,如果让我们来拍,定是苦大仇深的。其中有很多童年经历都能让我联想到自己的童年,为去到某个「理想乡」进行近乎离家出走的跋涉;弄湿衣服后因为担心被大人批评,晾干衣服;在地里埋下某些东西,希望未来去挖掘这个「历史」。虽然具体的细节大不相同,但却让我不禁感叹,编剧是如何准确地捕捉这些孩童的视角,就像是有着惊人记忆力的孩子长大后所写一样。

影片结束时,旁边的女生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虽然这部影片完全不能让我感同身受到这个地步,但她的哭声让我一下想到了前几天在看「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的自己,结尾处主角关于「好好生活」的讨论,当时看到时一下子就泪奔了,那不是简单的诗和远方还是眼前的苟且的问题,那是一个人解放另一个人,一个人与自己和解的过程。我还没有遇到,也没能做到。不过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一个微博,很有感触。

又有一次,我去接女儿,路上向她道歉,之前批评她太过头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她半认真地对我说:你是不会明白我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批评我都懂,但你要实际一点)。我觉得,她也是一个解放我的人。我感谢每一个解放过我的人。 (@laomarkya)

Y 也算是解放过我的人,不过说起来是个很小的事,我自己都无法解释。大概是上学路上,我假装没有看到她从她旁边走过,她跑上来叫住我问我为什么不跟她打招呼。我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只是隐约觉得,从那以后,我们就真的是朋友了。

电影结束后,我们去到了她实习公司附近的日料店吃午餐,小小的店面很有氛围,吃到了我一直只有耳闻的天妇罗,也吃到了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寿司。我喝了很多碳酸饮料才让自己从闷热中平静下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况,我也终于坦白了我之后辞职回家的打算。谈话因为老板打烊而中断,我们决定到徐家汇找一家咖啡店坐坐。在这里我们见识到了一层卖衣服,二层卖咖啡的新式消费升级,喜感的是那里坐满人之后非常吵闹,有一种大妈们在街边打牌的气氛。最终我们终于在街角找到了一觉不起眼的小店,没什么人,二楼非常安静。我无法回忆起我们谈话的细节,大概有八卦,有过去,有未来。我们的担忧与期望,梦境和现实。她比我更加能够自洽,积极,而我不过是想知道如何活着才是正当的。

在地铁上分别前,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我一下想起那次刚上大学时的上海之旅,也是最终在地铁上告别,也是沉默。我记得 Y 后来用短讯给我发来一段没头没尾的鼓励的话,不记得我怎样回复,甚至后来都弄丢了那信息,可是就在这一刻的地铁上,我又去确认了那些话。我可能还是没能做到。地铁里的风很大,我们轻松地告别,去往不同的方向。

晚上在天上电影院看了「罗丹的情人」,这是我去到的最专业的影院,更方面的服务都很周到。电影讲述了雕塑家「卡蜜尔」的一生,她和罗丹的爱与恨,真是应证了那句,「看到你第一眼,我知道我这辈子完了」。那句在夜里嘶吼的「罗丹」,太让人心碎了。